七崽

随记

生命这个东西真的是不可预测。


每个人的生命就像一朵花,幼时是一朵花骨朵,少年时含苞待放,青年时徐徐盛放,中年时完全盛开,老年之时花瓣便逐渐凋零,当最后一瓣花也落入泥土之时,人也归入了泥土。


我最近回了趟家,历时两年再一次看见我的姥姥,她已经老得完全辨不出来我是谁,因为耳背,同她讲话之时也要靠大声吼,而且因为脾性的原因,她会时不时的就要叫人去看她、守着她,对于这样的老人,如果孩子当真孝顺,那也会安安稳稳的度过晚年,可是我姥姥没有这等福气。


我妈将我姥姥从我舅舅家接回来的时候,已经瘦的皮包骨,脸上没有一点肉,眼下一圈黑紫,脸色苍白的让人不适可怜于这样的老人,而是感到害怕,身上衣服格外的脏污,因为老了的原因,整个人好像是一只蜷缩起来的虾。


都说养儿防老,可是这句话完全没有眷顾我姥姥,反倒是娶了媳妇忘了娘,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,我看着我姥姥忽然忍不住想,乌鸦尚且反哺,怎么人标榜着自己是高等动物,有着其他生物没有的智慧,偏偏在人性这一方面屡屡让人心寒。


因为我姥姥生活已经不能自理,所以并没有和我们住在同一间房内,而是住在旁边的套房,每次都是她叫人的时候,我妈妈急急忙忙的放下手中的活,跑进去照顾她,问一声我姥姥有什么需求。


人的生命何其脆弱,何其变化莫测。


我还记得在我小的时候,每次过年我们都会在我姥姥家聚上一堂的人,虽然我并不是很熟悉那些人,可是我姥姥每次都很开心的做上一大桌的菜,那个时候,我妈妈也不会看着我姥姥突然的就落了泪,我姥姥也不会躺在一张床上,无望的喊着那个对她并不孝顺的儿子。


人老了之后,骨头就变得格外脆弱,我姥姥的左胳膊在我家脱臼了两次,每一次我妈妈都会给我舅舅打电话,让我舅舅来看看她,我在外屋里,就能听到我姥姥跟我舅说:“回家,回家,我要回家。”


等我舅走了,我妈就会大声的对我姥姥说:“回家有什么用,有人照顾你吗?在这里起码我还能让你吃饱饭,还能让你睡个好觉。”每次我都能看见我妈眼眶红红的从套间里走出来。


人生到底有多少无奈,就像我姥姥对我舅舅,心心念念的盼着的儿子,最后怎么都不肯照顾她,就像我妈妈对我舅舅,明明很是怨自己哥哥这样对我姥姥,可是碍于人情,怎么都不可能说出口,所有东西,一旦涉及人情世故,即便是一开始再简单,最后也会变得格外复杂。


我还记得我姥姥几年前还没有像这样身体如此不好,是因为突然得了脑血栓,结果自己一个人在家里,等发现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,那个时候我还小,却是心思最为敏感的时候,每次看到我姥姥躺在床上的身影,都会忍不住想,我妈妈会不会有一天也会这样无知无觉的躺在一张病床上,然后无论我怎么喊她,她都不会回应我,每当想到这里的时候,我晚上躺在我妈妈旁边睡觉的时候,都会哭的不能自抑。


人的一生有长长的几十年,所以每一个人都在想着,这件事我今天先不做了,我可以明天再做,可是人的生命又是那般脆弱,说被折断就被折断了,说不定晚上一场突发的脑血栓就要了余生性命。


不是有一本书曾经说过,将每一天都当成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天,年少不懂事,却也觉得这句话可以让我显得在同龄人中更有涵养,所以将这句话抄在了我所有书的第一页,现在找出以前的那些笔迹,这句话便成了现今心底最真实的感受。


我姥姥以前饭吃的还是比较多的,当时看着脸颊也甚是红润,而现在我跟我妈妈只能看着她一点点消瘦下去,却毫无办法,只能着急的买着各种水果、蔬菜、酸奶,看看我姥姥那个可以多吃一点。


估计也是因为没有人会陪着吃饭的原因吧,所以食欲越来越小,她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半躺在自己的床上,颤颤巍巍的拿着一把勺子,往自己的嘴里塞着食物,每一次我妈妈要将她屋里的门关上时,我姥姥都会喊道:“别关门,别关门了吧。”


那声音那般无助,就像一只手摄住了我的心,攥的格外的疼,可是我就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点、一点、一点的老去,却毫无办法。


我即将开学的前三天,我大姨从她家赶了过来,说我姥姥在我家住了一个月也该走了,然后她进去问我姥姥愿不愿意和她走,我姥姥突然就哭了,眼泪流淌过她布满皱纹的脸颊,说:“回家,回自己家。”


可是家中并没有人不想来接她,最后她只能跟着我大姨走了,她走之前,我一直看着她,可是她最后也没有认出来我,她已经变得那样小,再也不是我印象中那个模样,我看着我姨带着她远走,看着她一点点消失在我的眼前,仿佛她瘦的只剩下骨架的身影还在我们家的小套间里躺着,她还在说着,我想回家,想回到那个她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。


生死更迭的过程,在我眼中是一种悲哀,是这世上无人可承受的深重,但是现在我才发现真正痛苦的不是你的亲人谁去世了,而是当你看着自己重要的人一点一点老去,最后连吃饭的力气都快没了,不管你多心急如焚,不管你多么悲痛不能自已,可是最后你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,浑身的力气都无处可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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